1940年2月上旬，黑龙江省宝清县的完达山老林子里气温降到了零下四十度。一支三十七人的队伍在深雪中艰难前行，他们是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第三师最后的战士们。
师长张镇华走在队伍中间，他高度近视，镜片上结满了冰霜。队伍里有几名女兵，包括他的妻子、师部机要员温玉清。这支小部队此时早已断粮，大多数人的子弹袋也已空瘪。
他们正前往炭窑山密林中的一处秘密营地，希望稍作休整。但他们并不知道，营地的位置和他们的行进路线，在几小时前已有人告诉了日本人。
张镇华是黑龙江宁安县人，生于1909年。他读过私塾，戴一副圆框眼镜，外表斯文。
1932年4月，在宁安城外，他亲眼看到日军守备队把十二名中国农民绑在木桩上，用刺刀逐一杀害。鲜血渗入黑土的情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当天晚上，他就召集了七位同乡青年。他们只有三支老猎枪和五把斧头，决定袭击防守松懈的二道河子伪警察所。这次夜袭成功了，他们获得了十一条步枪。
这支小队伍后来加入了抗日救国游击军。张镇华作战肯动脑筋，逐渐崭露头角。到1937年，他因战功升任抗联第五军第三师师长。
同年三月，他带队夜袭依兰县城，击毙十三名日本兵，并缴获一批枪支弹药。此后，日军战报中称他为“眼镜匪首”，说他“战术狡猾”。
战争日益残酷，这支抗联部队不断向深山撤退。1939年12月，张镇华带领第三师余部撤至宝清县西南炭窑山的老林里。那里有早年烧炭人留下的几个破窝棚。
此时师部还有七名女兵，结婚刚三个月的机要员温玉清、卫生员刘英、报务员崔顺善、指导员李淑珍，以及战士赵玉仙、胡秀芝和一位没有留下名字的女兵。
在窝棚中，战士们用缴获的日军钢盔化雪烧水。司务长拿出最后半斤苞米面撒进锅里，每人分到小半碗稀汤。张镇华把自己那份推给一名发烧的伤员，转身啃起冻硬的橡子面饼子。
温玉清没有说话，拉过他冻裂的手，涂抹上仅存的一点獾子油。这点温暖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珍贵。
日军的讨伐队就在山下来回搜查，粮食已尽，他们必须再次转移。温玉清贴身收藏的机密文件中，就有张镇华亲手绘制、标注了新路线的转移地图。
1940年2月7日，农历除夕，山里刮起了猛烈的暴风雪。为了寻找食物或新的隐蔽点，温玉清带着两名战士下山，朝三道岗子方向走去。
下午三点左右，他们在一条山沟里和日军搜索队遭遇。枪声骤然打破雪原的寂静。两名战士为保护她，在抵抗中先后牺牲。温玉清被俘。
她随后被押往宝清县城的讨伐队本部。审讯后，这个女人表示愿以情报换取活命。她供出了炭窑山营地的具体位置、人员数量、武器装备，并亲手画出了张镇华制定的转移路线，原定于2月15日晚沿七里砬子山梁向东行进。
日军行动迅速。第三讨伐队队长星实敏大佐马上下令合围。2月8日，天未亮时，妈妈交流群莲子超过五百名日伪军已悄悄封锁了炭窑山一带所有通道。这个包围圈，比张镇华计划转移的日子早了整整七天。
2月12日凌晨四点多，炭窑山营地最后的时刻来临。哨兵发现林间有金属的冷光闪烁，那是刺刀和钢盔在雪地上的反光。敌人上来了。
张镇华命令大家清点剩余弹药。结果让所有人心头一沉，全师仅剩七发步枪子弹和两颗手榴弹。他把子弹分给六名枪法最好的战士，自己揣起一颗手榴弹，回头对女兵们说，“把所有文件和电台处理掉，一样也不能留给敌人。”
女兵们迅速钻进窝棚。密码本、联络图、党员名单全部投入火堆，火焰猛地窜高。那部宝贵的电台被报务员崔顺善拆开，关键零件被她分别埋藏在窝棚角落的冻土下。
火光映照着她们的脸庞，无人言语。天渐渐亮了。日军的劝降声从林外传来。回答他们的是枪声。七发子弹从不同方向的掩体后射出，七名日伪军倒在雪地中。
敌人随即发起猛攻。子弹耗尽的抗联战士只能用刺刀、枪托、木棍甚至石块和敌搏斗。战斗持续了近四个小时。
日军此战伤亡五十六人，并记载“残匪抵抗极为顽强”。张镇华左臂中弹，眼镜早在搏斗中碎裂。
最后时刻，几名女兵突然手挽手冲出来，在他和日本兵的刺刀间站成一排。敌人愣神的瞬间，刺刀已刺入她们的身体。利用这最后的空隙，张镇华试图拉响手榴弹，但一名日本兵从背后用枪托猛击他的头部，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张镇华没有死。他被俘后被押往佳木斯，关进日本宪兵队的特别监狱。审讯断断续续持续了八个月，日本人准备从他口中获取抗联高级指挥部的情报。
一次刑讯中，宪兵把他的铁框眼镜放在炭火盆上烤得通红，然后按在他的太阳穴上。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全屋。张镇华疼得浑身颤抖，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们……就这点本事？”
他近视很深，失去眼镜几乎无法看见前方。但关在同一监狱的抗联战士后来回忆，许多夜晚都能听见张镇华用俄语低声哼唱《国际歌》的旋律，那是他早年赴苏学习时学会的。
那六位女兵则走上了更加艰险之路。她们先被关押在宝清的监狱，后转至哈尔滨。卫生员刘英曾用磨尖的牙刷柄刺向自己的喉咙，被救活；报务员崔顺善在遭受侮辱时，咬断了自己的舌尖，血流满地。
1944年2月，她们被秘密押到哈尔滨郊外刑场。一名当时被迫参与埋尸的劳工后来述说，就义前，几位女同志互相整理了头发和衣衫，然后手拉着手，一同走入雪地。枪声响起，洁白的雪地上渐渐漫开一片鲜红。
炭窑山战斗及其后的一切，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后，才随着部分档案的发现和幸存者的讲述，逐渐拼凑出全貌。当地老百姓后来在山中找到多处埋骨土坑。他们默默垒起七座坟茔，是师长和那六位女兵的。
1945年8月日本濒临投降之际柬埔寨木牌求职qq群，叛徒温玉清准备化装潜逃，在鸭绿江边被老百姓认出。当年的抗联家属和幸存战士把她围堵在江面冰上，后交给人民武装。经过公审，她于1946年春天依法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