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东南亚地势特点,表小姐她身子弱,落水后一直高烧不退,驸马正陪着她。”侍女小心翼翼的回禀。
我看着满桌没动的合卺酒,呵的一声笑了。
大婚当夜,我的驸马,新科状元沈清洲,居然在陪他那柔弱的青梅竹马。
后来,他们联手诬我善妒,害我“不孕”,把我一步步的逼上绝路。
被逼到悬崖边上,我擦干眼泪笑了:“不就是个男人?行,他既然喜欢当别人的情郎,这驸马,本公主不要了。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我府里,还缺几个门客!!”

1
我叫赵昭阳,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长公主。
自我出生起,父皇就告诉我,普天之下,只有我想要,没有我得不到。
于是,金殿之上,我看着那个穿状元红袍眉目清俊的男人,一时兴起,就对他勾了勾手指。
“父皇,女儿就要他做驸马。”
一道圣旨,沈清洲就成了我的驸马。
可我没想到,我得到他的人,却没得到他的心。
大婚当夜,红烛高燃,喜帐低垂。
我等来的不是我的新郎,而是他贴身小厮慌张的禀报:“公主,表小姐......林姑娘她不小心落水,高烧不退,驸马爷他......他过去探望了。”
我的贴身侍女春禾气的脸色发白:“荒唐!!哪有大婚之夜撇下新娘子,去照顾什么表妹的道理!”
我端坐镜前,卸下头上沉重的凤冠,对着镜中人扯了扯嘴角。
“急什么。”我声音平静,“去,备上最好的伤药跟补品,再挑两个得力的太医,就说本宫关心林姑娘的身子,特派人过去医治。务必,把驸马‘请’回来。”
我特意在请字上加了重音。
春禾立刻领命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沈清洲就黑着脸回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没散的寒气跟一股淡淡的脂粉香,一进屋,就把那股味道带到我面前。
“公主何必这样大动干戈?”他语气不善,“婉儿她身子一向不好,今晚受了惊吓,我陪陪她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我抬眼看他,轻轻笑了出来,“沈清洲,你最好搞清楚,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陪着别的女人,叫人之常情?”
他被我问的一噎,俊脸涨的通红,半天才说:“婉儿她不是别人,她是我表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只拿她当妹妹。”
“哦?妹妹?”我慢悠悠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有些皱的衣领,“那正好,本宫也缺个妹妹。改天,就请她进府来,我们姐妹好好亲近亲近。”
沈清洲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眼神里全是抗拒跟警惕。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声音。
“公主,婉儿......婉儿听说驸马爷被叫了回来,心里不安,特地来向公主请罪。”
话还没说完,一个穿素白衣裙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的女人就被丫鬟扶了进来。她一见我,就要往下跪。
“婉儿给公主请安,都是婉儿的不是,不该在那时候落水,扰了公主跟表哥的洞房花烛,求公主责罚。”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沈清洲立刻上前扶住她,紧张的说:“婉儿你干嘛!你身上还有伤,地上凉!”
他转头看我,眉头紧锁:“公主,婉儿已经知道错了,她身子弱,您就别为难她了。”
我看着他们“兄友妹恭”的场面,只觉得无比刺眼。
我笑了笑,走到林婉儿面前,亲自把她扶起来,柔声细语的说:“林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既然是驸马的表妹,那就是本宫的表妹。一家人,谈什么责罚?”
林婉儿受宠若惊的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我拉着她的手,笑容越发和煦:“只是有句话,本宫得提醒提醒妹妹。这公主府不比寻常人家,规矩大。今晚的事,下不为例。毕竟,”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跟沈清洲紧紧挨着的手臂,“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的驸马,有两个新娘呢。”
林婉儿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沈清洲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2
我以为我大婚之夜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却还是低估了林婉儿的段位跟沈清洲的蠢。
沈清洲到底还是以林婉儿孤苦无依为由,把她接进了公主府,安置在离他书房最近的静心阁。
美其名曰,方便照顾。
林婉儿进府后,每天晨昏定省,姿态放的特别低,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比谁都亲热。
她从不跟我正面冲突,却总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给我添堵。
这天,我正跟沈清洲在花园里赏花,林婉儿就端着一碗汤羹,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
“表哥,你昨天偶感风寒,婉儿特意为你熬了川贝雪梨汤,你快趁热喝了。”她柔声说着,眼里只有沈清洲一个人,好像我这个公主是透明的。
沈清洲果然面露感动,接过汤碗就要喝。
我淡淡开口:“林妹妹有心了。只是不知道,你这汤,有没有给本宫备上一份?”
林婉儿像是才看到我,连忙福身行礼:“婉儿该死,只想着表哥的病,竟然忘了公主。婉儿这就去为公主重熬一碗。”
“不必了。”我打断她,“驸马身子要紧,本宫倒是不急。”
我话锋一转,看向沈清洲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碧玉手钏,笑道:“说起来,母后昨天才赏了本宫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正想着你我一人一只。春禾,去取来。”
春禾很快捧着一个锦盒过来。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只温润剔透的玉镯,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拿起其中一只,亲自为沈清洲戴上,又把另一只戴在自己手上,笑着举起手腕:“驸马看,是不是很配?”
沈清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旁的林婉儿突然“哎呀”一声,身子一软,手里的托盘应声落地,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羹,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我的裙摆跟那只崭新的玉镯上。
玉镯受了热汤的激,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一道细微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
“公主!”春禾大惊失色。
林婉儿也吓的花容失色,立刻跪在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公主恕罪!婉儿不是故意的!婉儿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清洲第一时间不是关心我有没有被烫到,而是冲过去把林婉儿扶起来,急切的说:“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随即,他才转过头,皱着眉对我说:“公主,婉儿她不是有意的,不过是一只镯子,您......”
“不过一只镯子?”我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沈清洲,你看清楚了,这可是母后御赐的东西!代表的是皇家颜面!一句‘不是有意的’,就想揭过去?”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凌厉的目光扫向瑟瑟发抖的林婉儿:“林婉儿,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我厉声喝道,“林姑娘冲撞本宫,毁坏御赐之物,按府规,该怎么办?”
管家闻声而来,战战兢兢的回道:“回公主,按府规,当......当掌嘴二十,禁足一月。”
“那还愣着干什么?!”
“是!”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林婉儿。
林婉儿彻底慌了,哭着向沈清洲求救:“表哥救我!表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清洲的脸黑的像锅底,他大步上前,挡在林婉儿身前,怒视着我:“赵昭阳!你够了!婉儿已经道歉了,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非要闹的人尽皆知!”
“咄咄逼人?”我气笑了,“沈清洲,在这公主府,我就是规矩!她犯了错,就该受罚!今天我如果饶了她,往后这府里的人,是不是谁都能踩在本宫的头上?”
“你不可理喻!”沈清洲怒道,“婉儿她柔弱善良,绝不会故意这么做!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待她好,借题发挥!”
“好一个柔弱善良!”我指着那裂开的玉镯,字字如冰,“那你就告诉我,这镯子,是不是它自己裂开的?!”
我们俩激烈的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
最终,还是沈清洲败下阵来。
他知道,御赐之物被毁,这罪名可大可小。
要是我真闹到父皇母后那,林婉儿绝不止掌嘴这么简单。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好,今天的侮辱,我替婉儿受了!”
说着,他竟然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婉儿哭的更凶了,抱着他的手臂,泣不成声:“表哥,你不要这样,都是婉儿的错......”
我看着眼前这感天动地的一幕,心底那点仅存的温情,也随着那一声脆响,碎的干干净净。
“好。”我点了点头,声音平静的可怕,“既然驸马愿意代为受过,那本宫就成全你。从今天起,禁足静心阁一个月,好好陪你的好妹妹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身后,是沈清洲错愕又屈辱的眼神,还有林婉儿那若有若无的,得意的哭声。
3
禁足令一下,公主府倒是清静了不少。
沈清洲大概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整整半个月没踏出静心阁一步。
而我,乐的清闲。
没了那对碍眼的人,我每天读书骑马练剑,日子过的不要太惬意。
春禾却忧心忡忡:“公主,您这样冷着驸马,万一他......万一他跟那个林婉儿......”
“随他们去。”我擦拭着手里的长剑,头也不抬,“本宫的驸马,要是连这点诱惑都抵不住,那不要也罢。”
话虽这么说,但我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半个月后,静心阁那边传来了消息。
林婉儿病了。
据说是忧思成疾,加上旧伤复发,整个人都憔悴的脱了形。
沈清洲急的团团转,不仅把府里的医生都叫了过去,还派人出府去请名医。
一时间,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知道,林姑娘病重,驸马爷衣不解带日夜守候,情深义重。
而我这个正牌公主,却对“病弱”的表妹不闻不问,显得冷血又无情。
这天晚上,我正准备就寝,沈清洲却突然闯了进来。
他瘦了些,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里布满红血丝,看起来憔悴又愤怒。
“赵昭阳,你当真这么铁石心肠吗?”他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我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书卷,看向他:“驸马深夜闯入本宫寝殿,就是为了说这个?”
“婉儿快不行了!”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病的那么重,你却连看都不去看一眼!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她快不行了?”我挑了挑眉,“府里的大夫都是吃干饭的?既然不行了,就该早早备下棺木,挑块好点的风水宝地,也算本宫全了跟她的一场姐妹情谊。”
“你!”沈清洲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沈清洲,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人,不是神。她林婉儿是病人,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同情,难道本宫就是铁打的,活该被你冷落,活该为你那好妹妹的病情让路?”
“我跟你成婚一月有余,你陪我的时间,有没有陪她的十分之一?你关心我的心情,有没有关心她身体的百分之一?”
“你日日夜夜守着她,有没有想过,我这个新婚妻子,独守空房,会是什么心情?”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沈清洲的脸色由红转白,眼神闪烁,嘴唇嗫嚅着,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大概从没想过这些。在他心里,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拥有一切,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而林婉儿,她柔弱可怜一无所有,所以她需要他全部的爱护。
何其可笑。
“我......”他终于艰难的开口,“我只是......婉儿她......”
“够了。”我不想再听他的借口,“本宫累了。”
我转身,不再看他。
“既然府里的医生治不好她,那想必是医术不精。”我扬声道,“春禾!”
“奴婢在。”
“传本宫口谕,立刻去太医院,请当值的张院判过府,为林姑娘诊治。就说,林姑娘是本宫心尖上的人,万万不能有事。要是有差池,本宫唯他们是问!”
沈清洲猛的抬头看我,眼里全是震惊跟不解。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内室。
张院判是太医院之首,医术高明,更是父皇的心腹,为人最是刚正不阿。
林婉儿是真病还是假病,他一看就知道。
我倒要看看,这场戏,他们要怎么收场。
4
张院判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药箱的太医。
沈清洲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好像想阻止,但在我“关心则乱”的眼神下,终究没敢开口。
我亲自领着张院判往静心阁走,一路上嘘寒问暖,把一个关心表妹的好姐姐形象扮演的淋漓尽致。
“张院判,你可一定要尽心医治。婉儿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本宫可怎么活啊!”我拿着帕子,假意拭了拭眼角。
张院判连忙躬身:“公主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
到了静心阁,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只见林婉儿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干裂,一副随时都会香消玉殒的样子。
沈清洲立刻扑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悲痛的喊道:“婉儿,你睁眼看看,我把太医请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林婉儿“艰难”的睁开一条眼缝,气若游丝的说:“表哥......我不行了......能死在表哥怀里,婉儿......心满意足......”
好一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
我冷眼旁观,心里毫无波澜。
张院判上前,开始为林婉儿诊脉。他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的沈清洲一颗心七上八下。
良久,张院判收回手,面色凝重的站起身。
“怎么样?”沈清洲急切的问。
张院判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林姑娘这病......来的蹊跷啊。”
就在这时,林婉儿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发。
“啊!我的肚子......好痛......”她哭喊着,眼神绝望的看向我,“公主姐姐......你好狠的心......”
话音未落,她身子一歪,竟然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婉儿!”沈清洲目眦欲裂,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而林婉儿,则在摔倒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我的裙角。
于是,在所有人看来,就是我一脚把她踹下了床。
更惊人的是,一抹刺目的红色,从她素白的裙下,缓缓的......蔓延开来。
沈清洲抱着她,看到那片血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赵昭阳!”他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声音嘶哑的如同困兽的悲鸣,“虎毒尚不食子!你......你竟然......竟然对一个没出世的孩儿下此毒手!”
他抱着林婉儿,一步步向我逼近,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你为何如此蛇蝎心肠!!”
他声嘶力竭的控诉,响彻整个静心阁。
周围的下人全都吓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我看着他怀里“昏死”过去的林婉儿,看着她裙下那片假的不能再假的血迹,看着沈清洲那副认定我就是杀人凶手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一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我只是看着他,笑了。
在那片死寂的压抑中,我的笑声显得格外清脆,也格外刺耳。
沈清洲被我的笑声激怒了,他咆哮道:“你还笑的出来?!”
我止住笑,缓缓的,一字一顿的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沈清洲,本宫问你。”
“林婉儿,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还是你纳入府中的妾?”
沈清洲一愣。
我向前一步,目光如刀。
“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连个名分都没有,怎么会怀上你的孩子?”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无尽的嘲讽跟鄙夷。
“还是说,你们两个,早在我嫁你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暗通款曲?”
“沈清洲,你跟她做出这种苟且之事,败坏皇家门楣,如今,还有脸在本宫面前叫嚣?!”
5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沈清洲跟林婉儿的脸上。
沈清洲彻底懵了,他抱着林婉儿,僵在原地,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精彩纷呈。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是啊,林婉儿没有名分,她怀的,只能是野种。而这个野种的父亲,除了他沈清洲,还能有谁?
这顶“婚前私通”的帽子一旦扣实了,别说他这个状元郎,就是整个沈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还躺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林婉儿,身子也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继续说:“张院判,你刚才说,林姑娘的病,来的蹊跷。现在,本宫命你,立刻马上,为林姑娘彻查身体!看看她到底是忧思成疾,还是......红杏出墙!”
“不......不要......”林婉儿终于装不下去了,她虚弱的睁开眼,死死的抓住沈清洲的衣袖,惊恐的摇头,“表哥......我没有......我没有......”
沈清洲也回过神来,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哀求:“公主,算我求你,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驸马爷跟别的女人搞出了‘人命’,还想捂成我家的家丑?沈清洲,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再理会他,直接对张院判下令:“查!给我仔仔细细的查!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亲自去请父皇的御医来查!我倒要看看,谁敢欺君罔上!”
张院判额上冒出冷汗,连忙躬身领命:“是,公主。”
两个太医上前,就要把林婉儿从沈清洲怀里架出来。
林婉儿彻底崩溃了,她死死抱着沈清洲不放,哭喊道:“表哥救我!我不要他们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最终,还是张院判一锤定音。
他上前,隔着衣物,在林婉儿的小腹上轻轻按了几下,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最后,他拈起她裙角那片血迹,凑到鼻尖闻了闻。
随即,他站直身子,对着我,一脸正色的回禀:
“回公主,林姑娘脉象平稳,并无滑胎之相。至于这腹痛......倒像是岔了气。至于这血......”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并非人血,倒像是......鸡血。”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婉儿那张瞬间血色尽失的脸上。
沈清洲也僵住了,他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噗嗤。”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对狼狈的男女。
“好啊,真是好一出大戏。”我拍了拍手,“唱念做打,俱是精彩。沈清洲,本宫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我转向面如死灰的林婉儿,笑容越发灿烂:“林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想栽赃本宫,也得下点血本啊。弄点鸡血来糊弄人,你当这满府的人,都是傻子吗?”
“我......我没有......”林婉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是......是公主你......是你嫉妒我......是你陷害我!”
“到了现在,还敢狡辩!”春禾气不过,上前一步就要理论。
我抬手拦住了她。
我已经不想再跟这两个蠢货浪费口舌了。
我的心,在沈清洲怒吼出“蛇蝎心肠”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死了。
我看着沈清洲,看着他那张写满了震惊羞愧还有悔恨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的厌烦。
“够了。”我淡淡的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从今天起,本宫不想再看见你们两个。”
我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下人,扬声道:
“传本宫的命令,从即刻起,收回驸马沈清洲掌管府中事务之权。把林婉儿,给我扔出公主府,永不得踏入半步!”
“公主!”沈清洲大惊,他终于放开林婉儿,踉跄着上前一步,“你不能这么对婉儿!她一个弱女子,你把她赶出去,她要怎么活!”
“她怎么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冷漠的看着他,“倒是你,沈清洲,你该好好想想,你怎么活。”
我转向门口,对着外面高声宣布,声音传遍了半个公主府:
“来人!去给我拟一道和离书!”
“告诉全天下的人,他沈清洲,品行不端,德不配位,本宫休了!”
满场死寂。
沈清洲彻底呆住了,他怔怔的看着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怎么?觉得我离了你不行?”
我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庭院中央,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深吸一口气。
“好好好,不就是个男人,我想要多少有多少。”
“他沈清洲既然喜欢当别人的情郎,这驸马,我不要了!”
“传令下去,我要开府纳贤,广招门客!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我府里,还缺几个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的!”
6
我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早,我就递了牌子入宫。
父皇母后早就听说了昨晚的闹剧,见我进来,母后一把把我拉过去,心疼的直掉眼泪。
“我的昭阳,受委屈了。那沈清洲跟林氏女,简直欺人太甚!”
父皇也是一脸怒容,一拍龙椅:“岂有此理!区区一个状元郎,竟然敢这样作践朕的掌上明珠!朕这就下旨,把他......”
“父皇息怒。”我打断父皇的话,从母后怀里出来,对着他跪了下去。
“父皇,女儿想求您一件事。”
“快起来,有什么事,跟父皇直说。”父皇连忙把我扶起。
我顺势站起,眼圈一红,泫然欲泣:“父皇,妈妈交流群莲子女儿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沈清洲心里没我,我再强求也没用。女儿......女儿想跟他和离。”
母后叹了口气:“傻孩子,皇家公主,哪有和离的道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母后,正是因为我是皇家公主,才更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我擦了擦眼泪,义正言辞的说,“如今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堂堂嫡长公主,连一个无媒苟合的表妹都争不过。这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脸,是整个皇家的脸!”
“女儿不想再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活的像个怨妇。女儿想通了,男人不过是过眼云烟,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我看着父皇,眼神恳切:“父皇,女儿想开府建衙,招纳门客。一来,可以为朝廷选拔人才;二来,也能让世人看看,我赵昭阳,不是非他沈清洲不可!”
“女儿要让他们知道,离了他,我能过的更好!我皇家公主的威严,不容任何人践踏!”
我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又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委屈跟不甘,父皇听的是又心疼又欣慰。
他沉吟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好!不愧是朕的女儿!有骨气!”
“朕允了!从今天起,你就可以自开府邸,招纳贤才。凡你看中的人,不论出身不论品级,只要有真才实学,都能入你公主府为幕僚。所需钱粮,都从国库拨付!”
“至于和离一事,”父皇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等你找到更合适的人,朕立刻就下旨,让那沈清洲滚蛋!”
我心里一喜,连忙谢恩。
我深知,直接和离,父皇会有顾虑。但以“招纳门客”为由,先把权力拿到手,再慢慢架空沈清洲,最后让他净身出户,才是上上之策。
拿到了父皇的“尚方宝剑”,我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以我的名义,在京中各大名流聚集之地,遍发英雄帖。
帖子写的极其张扬:长公主府求贤若渴,欲招天下英才为门客。凡入府者,待遇从优,前程似锦。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炸了锅。
公主跟驸马不睦,公主愤而“休夫”,还要“开后宫”?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新鲜事。
一时间,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投帖的看热闹的,络绎不绝。
沈清洲被我关在静心阁,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直到我举办第一场“选秀”——赏花宴,才把他放了出来。
他被关了几天,整个人憔悴不堪,见到我时,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赵昭阳,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我正坐在主位上,翻看着一沓沓的拜帖,头也不抬的回道:“如你所见,选人。”
“你......你当真要......”他似乎难以启齿。
“当真要什么?”我抬起头,冲他一笑,“当真要给你找些‘弟弟’回来,陪你一起玩吗?”
沈清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时,管家领着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年轻武将走了进来。
“启禀公主,禁军副统领,陆将军之子陆明远,前来应选。”
我眼前一亮。
陆家手握京城禁军兵权,陆明远更是年轻有为武艺高强。要是能把他收入麾下,对我而言,如虎添翼。
我放下拜帖,起身走到陆明远面前,毫不掩饰我的欣赏:“陆将军少年英雄,本宫久仰大名。不知道陆将军,愿不愿意屈就,入我公主府,做个幕僚?”
陆明远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能为公主效力,是末将的荣幸!”
“好!”我满意的点点头,当着沈清洲的面,亲手把一块代表“门客”身份的玉牌,递到了陆明远手里。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赵昭阳的人了。”
沈清洲站在一旁,看着我跟陆明远相谈甚欢,看着我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欣赏光芒——那是他从没在我眼里看到过的光芒。
一股莫名的恐慌跟酸涩,像野草一般,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我跟陆明远之间。
“公主,不可!”他沉声道,“朝廷命官,怎可随意入公主府为幕僚,这不合规矩!”
我看着他这副“捍卫规矩”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我挑眉看他,慢悠悠的反问:“哦?不合规矩?我做事,父皇亲允,圣旨在上。你一个待罪的驸马,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规矩?”
我绕过他,拍了拍陆明远的肩膀,笑的愈发灿烂。
“陆将军,别理他。走,本宫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
我带着陆明远,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只留下沈清洲一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死死的攥紧了拳头。
7
我的“招贤”大业,进行的如火如荼。
不出半月,我的公主府就大变了样。
从前冷冷清清的府邸,如今门庭若市。
我收了少年成名的将军陆明远做我的武官,收了舌战群儒的状元热门人选苏子衿做我的文臣,还收了富可敌国的江南盐商之子谢玉堂,掌管我的钱袋子。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各样的奇人异士,画家琴师棋手甚至还有西域来的杂耍艺人。
公主府夜夜笙歌,好不热闹。
我每天跟这些青年才俊们,或在花园里吟诗作对,或在演武场切磋武艺,或在书房里商议“正事”。
而沈清洲这个正牌驸马,则被我彻底晾在了一边。
他成了整个公主府最尴尬的存在。
下人们见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恭敬,只是不咸不淡的行个礼,就匆匆走开。
我新收的那些门客们,更是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沈清洲的骄傲跟自尊,被我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几次三番想找我谈谈,都被我以“公务繁忙”为由拒之门外。
他终于忍不了了。
这天,我正在府中大宴宾客,庆祝我的幕僚团队初具规模。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沈清洲一身白衣,面色阴沉的出现在了宴会厅门口。
所有人都停下了笑闹,齐刷刷的看向他。
我端着酒杯,靠在主位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像在看一出好戏。
“驸马爷不在静心阁好好思过,跑到这来做什么?是来看本宫的新欢们,长得比你俊,还是才华比你高?”我身边的毒舌谋士苏子衿摇着扇子,轻飘飘的开口,一句话就戳在了沈清洲的肺管子上。
沈清洲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来,他没有理会苏子衿,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我。
“赵昭阳,你闹够了没有!”他低吼道,“你把这公主府弄的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一个柔弱的身影从他身后闪了出来,正是被我赶出府去的林婉儿。
她换了一身更加朴素的衣裙,小脸煞白,哭的梨花带雨。
“公主,求求您,不要再跟表哥置气了。都是婉儿的错,您要罚,就罚婉儿一个人吧,求您把这些......把这些人都赶出去吧,好好跟表哥过日子......”
她说着,便要跪下。
我还没开口,陆明远已经上前一步,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哪来的疯女人,在这胡言乱语?”他眉头一皱,满脸嫌恶,“公主府的宴会,也是你这种货色能闯的?来人,给我扔出去!”
“住手!”沈清洲大怒,上前就要跟陆明远动手。
“够了!”我终于放下酒杯,冷冷的开口。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沈清洲面前。
“沈清洲,你带一个被我亲自下令赶出去的女人,来闯我的宴会,是想做什么?向我示威吗?”
“我没有!”沈清洲急忙辩解,“婉儿她......她只是担心我们......”
“担心?”我冷笑一声,“她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担心我家的家事?”
我目光一凛,扫向在场的所有人,扬声道:
“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
“这公主府,姓赵,不姓沈。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赵昭阳的。我想请谁来,就请谁来。我想让谁滚,谁就得滚!”
我指着沈清洲,一字一顿的宣告:
“包括你,沈清洲!”
“你如果看不惯,可以。和离书我已经备好了,你签个字,立刻就能滚出我的地方,去跟你那好妹妹双宿双飞!”
“你如果不签,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我的一个附属品!我高兴了,赏你几分脸面,叫你一声驸马。我不高兴了,你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震的每个人都心头发颤。
沈清洲的脸,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了。
他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屈辱愤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惧。
他大概从没想过,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甚至愿意为他放下身段的骄傲公主,会变的这么绝情,这么......可怕。
“赵昭阳......你......”他你了半天,最终,也只吐出两个字,“你狠!”
“多谢夸奖。”我冲他粲然一笑,随即脸色一沉,“来人,驸马爷累了,送他回静心阁‘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
“还有那个女人,”我瞥了一眼吓傻了的林婉儿,“再有下次,直接打断她的腿!”
8
软禁了沈清洲,赶走了林婉儿,我的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我开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我的“事业”中。
我让陆明远帮我 操练府里的护卫,把他们打造成一支精锐的私人武装。
我让苏子衿帮我分析朝堂局势,联络那些被清流派打压的寒门官员,建立我自己的情报网。
我让谢玉堂用他经商的头脑,为我打理名下的田产跟商铺,短短数月,就让我的私人金库翻了一番。
我的公主府,不再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华丽牢笼,而是一个高效运转的权力中心。
而这一切,都瞒着沈清洲,也瞒着朝堂上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老狐狸们。
他们只当我是失宠于驸马,心生怨怼,才胡闹着养了一群“面首”来取乐。
沈清洲也是这么认为的。
被软禁的日子里,他从最初的愤怒不甘,渐渐变为了恐慌跟不安。
他听着府里日日传来的欢声笑语,听着下人们谈论着公主今天又赏赐了陆将军一把宝剑,明天又跟苏先生彻夜对弈,他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林婉儿,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他开始疯狂的想念我,想念那个会因为他一句夸赞而亮起眼睛的公主,想念那个会骄傲的宣布“你是我的”的公主。
可他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派人给我送过信,写满了悔恨跟爱意,被我直接扔进了火盆。
他试图绝食抗议,我只冷冷的传下一句话:“他要是想死,就让他死,记得把席子卷的好看些,别污了我的地。”
他彻底没了办法。
就在他快要被这无尽的折磨逼疯的时候,我终于主动去见了他。
那是一个雨夜。
我处理完手头的最后一桩密报——关于沈清洲的父亲,当朝吏部侍郎沈敬言,在三年前的科举考试中,收受贿赂,泄露考题的证据。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都是苏子衿动用他的关系网,花了大力气才挖出来的。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份证据,就是沈敬言跟当时一位考官的来往密信。
信中,不仅提到了科举舞弊,还隐晦的提到了他们曾联手贪墨了一笔南下的赈灾款。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拿着那封信,走进了静心阁。
沈清洲正坐在窗前,形容枯槁,双目无神。看到我进来,他眼里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踉跄着向我跑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昭阳!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回到从前,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语无伦次的哀求着,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任由他抓着我的手。
他见我没有推开他,胆子更大了些,他想把我拥入怀中。
我终于动了。
我抬起另一只手,把那封信,递到了他的面前。
“看看吧。”我淡淡的说。
沈清洲一愣,不解的接过信。
当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他如遭雷击,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手里的信纸飘然落地。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父亲他......他不会这么做的......这是伪造的!是你!是你为了报复我,伪造了这一切!”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冲我咆哮。
我怜悯的看着他:“沈清洲,事到如今,你还在自欺欺人吗?”
我把另一份供词扔在他脸上:“这是当年负责押运赈灾款的官员的亲笔供词,他已经全部招了。你的父亲,你的好父亲,为了填补贪墨的亏空,才让你必须高中状元,必须尚公主,好为沈家找到一个坚实的靠山。”
“你,沈清洲,从头到尾,都只是你父亲往上爬的一颗棋子而已。”
沈清洲彻底崩溃了。
他跪倒在地,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哀嚎。
窗外,雨下的更大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陆明远一身戎装,带着一队护卫冲了进来,他身后,还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刺客。
“公主!”陆明远单膝跪地,“属下抓到了一个意图行刺您的刺客!”
我看向那个刺客,眼神一冷。
而跪在地上的沈清洲,在看到那个刺客腰间挂着的香囊时,瞳孔骤然一缩。
那个香囊,是他亲手送给林婉儿的。
陆明远把刺客的下巴一捏,逼他抬起头。
“说!谁派你来的!”
刺客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不说?”我冷笑一声,“苏先生,你来告诉他,说了,有什么好处。不说,又有什么下场。”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苏子衿摇着扇子,笑眯眯的上前:“这位好汉,你如果说了,公主仁慈,可以饶你一命。你如果不说嘛......我恰好新学了几种审讯的法子,保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如,先把你的皮一寸寸剥下来,再撒上盐跟蜜糖,吊起来,让蚂蚁慢慢的......”
他话还没说完,那刺客已经吓的魂飞魄散,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
“是......是林姑娘!是林婉儿姑娘!她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让我杀了公主!她说,只要公主死了,驸马爷就是她的了!”
沈清洲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他心心念念,不惜跟我决裂也要保护的柔弱善良的表妹,竟然买凶杀人,要置我于死地。
而他引以为傲,视为人生楷模的父亲,竟然是个贪赃枉法构陷忠良的国之蛀虫。
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一切,在这一夜,被我亲手,撕的粉碎。
9
我把沈家的罪证,连同那个刺客,一并呈到了父皇的御案前。
父皇龙颜大怒,当场下令彻查沈家,并命大理寺刑部还有都察院三司会审。
一时间,朝野震动。
沈敬言被打入天牢,沈家一干党羽纷纷落马。
曾经风光无限的沈家,顷刻间大厦将倾。
狱中,沈敬言自知罪无可赦,为了保全沈家最后的血脉,他把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而林婉儿,那个曾经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哭哭啼啼的女人,在生死关头,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恶毒。
她为了脱罪,竟然在公堂之上,疯了一般的攀咬,说一切都是沈清洲指使的。
“是他!都是他!”她指着堂下同为阶下囚的沈清洲,状若疯魔,“是他不甘心屈居公主之下,才让他父亲贪墨舞弊,想要积蓄力量,图谋不轨!也是他,是他恨公主夺走了他,才让我去杀了公主!都是他!我只是一个被他利用的无辜女子啊!”
她声泪俱下,演的比任何一次都要逼真。
看着她丑陋的嘴脸,沈清洲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静静的站着,脸上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死寂。
他终于看清了。
看清了他舍弃了怎样的珍宝,而去守护了一堆怎样的垃圾。
他想起了我。
想起我曾冷笑着问他:“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怀的是谁的孩子?”
想起我曾平静的告诉他:“这公主府,姓赵,不姓沈。”
想起我曾决绝的宣布:“这驸马,我不要了!”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看透了这一切。
是我太蠢。
是我亲手,把那个全世界最爱我的女人,推的越来越远。
两行清泪,从他空洞的眼眶中,缓缓滑落。
最终,审判结果下来。
沈敬言贪赃枉法科举舞弊,罪大恶极,判处斩立决。
林婉儿买凶杀人诬告攀咬,被判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而沈清洲,因在案中并无实际罪行,且有公主求情,免去死罪,但状元功名被削,驸马之位被废,贬为庶人,发配岭南。
圣旨下来那天,我去天牢,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穿着囚服,戴着枷锁,短短数日,已经瘦的脱了形。
见到我,他挣扎着跪了下来,朝着我,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昭阳......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求我?”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沈清洲,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觉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是因为我还爱你?”
他猛的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残忍的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你错了。”
“我之所以留你一命,不是因为念及旧情,而是因为,让你活着,比让你死了,更让你痛苦。”
“我要你活着,去那蛮荒之地,日日夜夜的想,夜夜的悔。我要你用你余生的每一天,来为你当初的愚蠢跟傲慢,付出代价。”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我看着他绝望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转身,向牢外走去。
“昭阳!”他在我身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阳光从牢门外照进来,在我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有过。”我轻声说。
“在金殿之上,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
“但那点喜欢,在你大婚之夜,选择去陪林婉儿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之后的所有,不过是,陪你们演了一场戏而已。”
10
与沈清洲和离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那天,长安城阳光正好。
我脱下繁复的宫装,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红色骑装,亲自送他出城。
城门口,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布衣,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站在囚车旁,等着被押解上路。
他比在天牢时,更憔悴了些。
看到我,他眼里再无波澜,只剩一片死寂。
“我能......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哑着嗓子开口。
我点了点头。
“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我?”
这是一个,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的问题。
我看着他,想起了那日金殿之上,他身着状元红袍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时的他,确实很耀眼。
耀眼到,让我这个见惯了世间珍宝的公主,也觉得有几分新鲜。
我笑了笑,语气淡然的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因为,你看起来,最好拿捏。”
“你出身寒门,家世简单,没有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你才华横溢,却又带着读书人的清高跟天真。我以为,把你放在身边,会是一个很好用的棋子,一把很好用的刀。”
“可惜,”我摇了摇头,有些惋惜,“我算错了一点。”
“我没算到,这把刀,还没等我用,就已经被别人弄钝了,还反过来想伤我。”
沈清洲的身体晃了晃,他闭上眼,脸上露出一抹惨淡到极致的笑容。
原来如此。
从头到尾,都与爱无关。
是他自作多情,是他一厢情愿。
他以为她是爱他入骨,为他痴狂。
却不知道,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件,看着顺眼,想拿来用用的工具罢了。
这,或许才是对他最残忍,也最致命的一击。
“我明白了。”他睁开眼,对着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告别,也是忏悔。
囚车缓缓启动,载着他,驶向那遥远而没有归期的南方。
我勒住马缰,站在城门口,看着他的身影,在漫天黄沙中,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春禾在我身后,轻声问:“公主,您后悔吗?”
后悔吗?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调转马头,迎着风,向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个月后,父皇下旨,册封我为摄政长公主,参议朝政,地位等同亲王。
我把公主府改为了参政院,陆明远苏子衿还有谢玉堂等人,都成了我最得力的臂膀。
我开始推行新政,整顿吏治,开办女学,扶持农商。
我比历史上任何一位公主,都活的更像一个帝王。
又是一年上元节。
长安城内,花灯如昼,游人如织。
我站在长安最高的城楼上,俯瞰着这片属于我的万里江山跟人间繁华。
陆明远一身铠甲,安静的守在我身后,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苏子衿摇着扇子,站在我身侧,笑吟吟的为我讲解着各处灯谜的典故。
谢玉堂则在楼下,指挥着下人,为百姓们分发着热腾腾的元宵。
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的绽放,照亮了我的脸。
我端起一杯酒,敬这盛世,也敬我自己。
至于沈清洲是谁?
哦,好像是很多年前,我随手丢掉的一件,不怎么好用的旧物吧。
谁还记得呢。
我的人生东南亚地势特点,才刚刚开始。
